《杀手没有假期》是部2008年的老片子了,但现在重温,依然觉得它是部绝不过时的、值得一看再看的电影。它是令爱尔兰天才马丁·麦克唐纳一战成名的长片处女作,十年后,他打造出了一部更广为人知的作品——《三块广告牌》。
它见证了科林·法瑞尔的颜值巅峰,集齐了《哈利·波特》里的一小半老戏骨(疯眼汉穆迪、伏地魔还有打酱油的斯内普教授~),影片中到处都充斥着英国人用到极致的黑色幽默、讥讽和政治不正确,剧本把无巧不成书这种老梗编得天衣无缝,最难能可贵的是又极其浪漫,浪漫到宛若梦幻。
当然,以上的一切都基于它有一个好故事,和典型的好莱坞电影不同,它不是用故事的发展去展现人物性格,而是以人物性格和内心来反推故事。
先是不惜大量的篇幅来充分展现每一个人物性格,从三个完全不像杀手的杀手,到各路个性鲜明的配角,每一个都对情节的推进有着不可或缺的作用。待到人物饱满之极,再串成一线,令矛盾冲突顺理成章,令整个故事浑然天成。
比利时的古镇布鲁日美得像在童话中一样,中世纪的建筑、悠久的文化、迤逦的风光、长长的运河。这个看来最不现实、最不可能发生坏事的小镇,即将见证三个杀手的殊死搏斗。
年轻的杀手雷(科林·法瑞尔)神经质、沮丧、自卑且牢骚满腹,对布鲁日的中世纪风光完全不感冒,一路哼哼唧唧。他的心头始终压着一块巨石:他误杀了一个无辜的小男孩,陷入深深的愧疚和自责中一蹶不振。他打算以死挣脱内心的痛苦,没想到所属的杀手组织也要他为此负起责任——以命相偿。
接到这个任务的是雷的搭档肯(布莱丹·格里森)温文尔雅,他既是带雷入行的师父,也是数年如一日照顾着他的稳重兄长,他在两难中接受任务,却在看到雷想要自杀时放弃了。他力劝雷活下去,以后半生来赎罪。而放走雷的后果,他决定自己承担。
他们的上线哈利(拉尔夫·费因斯,对,在这部片子里,伏地魔叫哈利……)性格板正龟毛,凡事都要巨细无遗问得清清楚楚,虽然情绪不是很稳定,但不是绝情之人,他觉得自己死前最想在布鲁日度过,推己及人,所以把雷也撵到布鲁日来(等等,你们这些人怎么回事?这么喜欢自说自话的吗?)……在他心中,原则大过天,肯放走雷之后,他决定亲自上阵了结此事。
面对同一件已无法挽回的事——无辜小男孩的死,三个人有不同的看法。雷在自责中迷失方向,他的绝望来自于再也无法道歉;肯认为失去的再也无能为力,但还有活着的人可以去挽救;而哈利认为,必须有人为此负责,唯一的办法就是偿命。
雷左右摇摆,他的精神世界尚未完全成形,他的痛苦源于自身的错误,却被迫面对另两个已经完全成形的精神世界的冲击。
一个用生命挽留他,一个想要夺走他的生命。都是源于道义,都是基于信念,都没有错,错在他们必须碰撞、必须做个了断。黑吃黑、狗咬狗令人痛快,可是面对三份真挚的死斗却让人无比揪心。就像片中那引发高潮的雾气一般,是理想主义的无奈和悲鸣,是一场徒劳无功的虚无。
说起来,这一切都源于雷那次杀死神父的任务,当时他对神父的告解是“我杀人只是为了钱”,可一直到最后,三个杀手殊死搏斗,三败俱伤,乌托邦式的悲剧,没有一个是为了钱。看似荒唐的行径背后,是对这命运玩笑无奈的抵抗和挣扎。
他们隐藏在杀手面具后都有一颗不应属于杀手的心,将他们安排在布鲁日这样充满中世纪色彩的地方也算用心良苦,因为他们的情怀就像是中世纪的情怀,气质也如中古时代一般,过时,却坦荡得令人唏嘘,也因此浪漫得无可救药。
哈利要杀雷,却希望雷在临死前享受到幸福而给了他一个假期;肯面对枪口说出对哈利的敬意;肯豁出一切救雷,为了避免殃及钟塔下的人们,先扔硬币引起人们注意;雷在公园里看孩子们游戏,嚎啕大哭,把自己的全部积蓄留给怀孕的旅馆老板娘;而哈利和雷在旅馆死斗时,也为了不伤及无辜彼此妥协了离开的方式……
当然还有那个贯穿了整部片子的背景——一个男孩的枉死,紧紧地束缚住了他们。正因为他们身为杀人者却没有轻视生命,本片的格局才能树立。生命之沉重,再没有比三个杀人饮血者的痛苦更有说服力。
上述的主题,都是在高明的反复高抛低落中实现的。前一秒弄哭你,下一秒逗你笑,或者反之,让你一直摸不到这部戏走向的真正脉门。导演兼编剧的马丁·麦克唐纳用高超的叙事把控能力和操纵情感的才华将观众的情绪翻弄于股掌之间,让一部商业电影文艺了起来,却又足够吸引人,不使人感到厌烦。煽情极其克制,却让人泪如雨下。
有好几次,我都打算放松下来迎接美好结局了,却一次次被他无情地碾压。当肯送雷上火车的时候;当哈利和肯在钟楼上怀旧,哈利只打伤了肯的腿并挽着他下楼的时候;就连哈利和雷在旅馆斗嘴时我都期待着结局也许还不坏。电影中的背景是在圣诞节,飘落的雪花中,庄严的配乐中,“圣诞奇迹”始终没有到来。
此外,本片也突出了英国电影特别有意思的一面,就是吐得一口全世界都服气的好槽,而且不用像好莱坞那样瞻前顾后,光本片就尽情地嘲讽了肥胖的美国人、极度环保的加拿大人、行事刻板的比利时人、种族歧视、侏儒、阿姆斯特丹红灯区等等。甚至将各种偏见的碰撞织成推动剧情的细节,进而左右了故事的结局,这就是最高级的嬉笑怒骂。
更绝的是,它没有什么成长、改变、救赎吧啦吧啦吧啦,里面的所有人,至始至终,都是他们自己——我从未改变,因此这结局如我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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